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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梅兰芳的艺术人格及梅氏艺术体系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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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梅兰芳的艺术人格及梅氏艺术体系的内涵


2014年是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先生诞辰120周年。二十年前,云南民族文化书院(云南传统文化研究会原名)成立刚一年,我们就参加过省文化厅和昆明市政府主办、云南省京剧院承办的“纪念梅兰芳周信芳百年诞辰”的京剧专场演出。我们组织教授、大学生和少儿同台献艺,深受好评。

二十个春秋匆匆逝去,而我们对京剧的酷爱,对艺术大师们的敬仰之情始终如一。京剧梅派掌门人梅葆玖先生所策划,北京京剧院主办的纪念梅兰芳大师的“双甲之约”巡演活动,于2013年8月即在梅兰芳故乡泰州起动。特别,在香港演出《四郎探母》、《穆桂英挂帅》取得轰动效应。证明梅派艺术历久弥新,中华民族永远需要和热爱梅派艺术!

云南传统文化研究会也曾纪念过京剧艺术家张君秋、李多奎(联合主办)、京剧音乐家李慕良。今年,在“中国第十四届梅花节”期间,与昆明黑龙潭公园联合主办“纪念京剧大师梅兰芳诞辰120周年研讨、演唱活动”,是我会文化活动的深化与升华。以往的纪念活动以演唱为主,在感性层面见效果,而这次纪念活动注入了对梅兰芳文化人格和梅派艺术特色的研究,同时,演唱的梅风梅韵与梅花的光彩倩影交相辉映,理性与感性相融合,上了新的文化阶梯。

忠厚恕道而又坚守气节的人格之美

梅兰芳的社会人格与艺术风格植根于中化传统文化的沃土。梅兰芳自幼受传统的仁爱教育。他的祖父是京剧“同光十三绝”之一的名旦梅巧玲(慧仙)。梅巧玲为人仁厚、孝义,曾有舍己为人的“焚劵”、“赎当”之善举。祖母谆谆教导少年梅兰芳:“将来你要是有了出息,千万可别学那种只管自己、不顾旁人的坏脾气。你该牢牢记住梅家忠厚恕道的门风。”(《梅兰芳自述》15页)

“忠恕”在儒家思想体系中的地位至关重要。 《论语·里仁》载:“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朱熹注:“尽己之谓忠,推已之谓恕。而已矣者,竭尽而无遗之辞也。”“忠”与“恕”高度概括了儒家社会人际关系意识的两个侧面:“尽己”与“推已”。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要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体谅和帮助别人。梅兰芳就是这样一位终生履行儒家忠厚恕道的仁者。他的一生和祖父一样总是在帮助有困难的同行。梅兰芳的忧国忧民可与古代优秀人物相媲美。文人齐如山之所以愿全力与梅兰芳长期合作,也正是看重他为人谦恭、正派。

梅兰芳先生的性格就是典范的温柔敦厚型,平日“无可无不可”,非常随和,对谁都彬彬有礼。梅大师在弟子们心中是:有傲骨但没有傲气,温和却不软弱的文人风骨”。他幼年时,八国联军入侵的北京,多次到他家掠抢,刺激了他的民族意识。这为他一生坚守民族大节奠定了基础。抗日战争中,他从北京南迁上海。在上海重演《生死恨》、新排《抗金兵》,都是借古喻今,表现反抗异族入侵的戏。当上海成为孤岛后,梅先生又避居香港。香港沦陷后,他“蓄须明志”,坚决不为日寇演出。日寇汉奸再三威逼,他甚至不惜一连注射三针伤寒防疫针,让自己发高烧,以称病拒演。他因停演而生活窘困之际,买画解困。他的画作又遭到日伪捣鬼,被标示为已被日伪头目所“预订”。梅先生大义凛然,挥动裁纸刀自毁画作。的性格是外柔内刚,刚柔相济,这很符合孔子教诲的温柔敦厚。温柔敦厚者,不卑不亢,而骨子里是讲气节的。

儒家乐教”的现代传承者

我国自周代就重视音乐对人的教育作用。《周礼·春官·宗伯》:“以乐德教国子”。孔子继承了这个传统, 《论·泰伯》:“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把学诗作为人格成长的起点;学礼视为人格形成的标志;人格的最后完成,有待于乐的熏陶。儒家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乐的地位仅次于礼。而且,在礼的教化中,总是渗透着乐的熏陶。孔子自身就作出了以习乐提高精神境界的示范。《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学乐的情况:“孔子学鼓琴于师襄,十日不进。师襄子曰,可以进矣。孔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有间曰,习已其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人也。有间曰,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曰,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心如王四国,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通过学琴,他一步一步,逐渐接进其所崇拜的周文王的境界。儒家认为,音乐的主要功能是提高人的精神境界,而娱乐次之。

 孔子对音乐的审美理想是美与善的统一。《论语述而》载: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于斯也。《论语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韶乐合乎”——道德的标准,又合”——艺术的标准,又因而,能使孔子如醉如痴。

《荀·乐论》: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更明确提出音乐感化人心、移风易俗的社会功能。中国古代一直十分重视戏曲的这一功能。元末明初剧的作家高明说:“不关风化体,纵好也枉然。”(《琵琶记》开场词)

这样的音乐观、戏剧观,后来被某些人全盘否定,批为“封建”、“反动”。然而,我认为是存在着相当的合理因素的。艺术应该有道德底线和社会教化功能。这是儒家美学的一大贡献。没有道德底线就会诲淫诲盗,伤风败俗!纵观梅派剧目,都是教化人心、引人向上的。且不说抗日战争期间上演的〈生死恨〉、《抗金兵》、《穆桂英挂帅》等表现爱国思想的剧目。即使是爱情剧如梅派剧目代表作之一《太真外传》表现唐明皇与杨贵妃的姻缘,也非常清雅脱俗。据白居易《长恨歌》:“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李隆基在骊山华清池赐杨玉环沐浴,二人遂定情。“入浴”“出浴”如让某些人演,可以展示为恶劣的脱衣舞,而梅兰芳先生的戏从唱词到舞蹈,没有一丝涉黄,但见羞涩、文雅的杨玉环,观众感受到的是“反四平”唱腔的跌宕起伏的音乐美和舞蹈动作的形体美,美不胜收。

中国戏曲演出,一直存在“高台教化”与“与民同乐”这一对矛盾。其实,二者是可以统一的,用健康的思想教育民众、用高尚的艺术感染民众,是任何时代都需要的;而音乐、戏剧又必须做到既通俗而又不媚俗。梅兰芳的演出在中国戏曲史上是“高台教化”与“与民同乐”相结合的最生动、精彩的典范;是善与美高度融合的典范。梅先生当年在香港演出,港督司徒拔爵士观赏《天女散花》后送了一个大银鼎,镌刻“善歌移俗”四字。并跋语有“因君素具改良戏剧,转移风俗宏愿”,可见梅先生以戏曲移风易俗是十分自觉的。这完全符合儒家的乐教思想和审美标准。可以说,梅剧堪称“新韶乐”。如果时光倒转两千多年,孔夫子能观赏到梅兰芳的演出,恐怕也会“三月不知肉味”吧?

 

“中和之美”的梅派艺术风格

梅兰芳先生何以能成为“四大名旦”的首席人物?梅派为何能成为中华戏曲的典范与其他两大戏剧表演体系鼎立,而成为世界第三大戏剧表演体系?将梅兰芳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两位国外戏剧大师相提并论,最早是由黄佐临先生在1962年提出的。十年浩劫之后,1981812,黄佐临发表了《梅兰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戏剧观比较》的文章,之后“三大戏剧表演体系”逐渐被人们认可。孙惠柱在《戏剧艺术》1982年第1期上发表了题为《三大戏剧体系审美理想新探》一文, 最早明确提出“梅兰芳表演体系”这个概念。认为“斯氏体系”特别着意于“真”,“布氏体系”特别着意于“善”,“梅氏体系”特别着意于“美”。

 梅兰芳1935年访苏期间,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布莱希特两位世界戏剧大师相遇。斯氏看过梅兰芳的表演后说:“具有充满诗意的、样式化了的现实主义。”俄罗斯戏剧艺术家梅耶荷德说到:“看了梅兰芳运用手的方式,俄国演员惟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他们应该把自己的手砍掉。” ·格涅欣以音乐家的视角审视京剧,认为梅兰芳戏剧的音乐太美了!从曲调结构的角度说他完全理解这种音乐。”“乐队构成,也是很有特色的。 ·格涅欣还如果把梅兰芳博士的中国戏剧的表演体系说成是象征主义的体系,那是最正确的。

 然而,《戏剧艺术》30周年研讨会在上海戏剧学院举行,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邹元江提出一个观点:“梅兰芳其实代表不了整个京剧,京剧也代表不了整个中国戏曲。所谓的‘梅兰芳体系’是不成立的。戏剧体系是一个完整的话语表达,它需要一系列的剧作、关键词作为支撑,有自己清晰的美学诉求。作为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对等的体系,梅兰芳体系应该有其独立的理论根基、独立的表达方式,这些,梅兰芳都没有。他的戏剧美学观念是借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戏剧体系,并非自己的思想成果。”

我认为:艺术家不一定兼理论家,他可以不用抽象理念进行表述,而可以把理念融于形象(线条、色彩、人物、动作、音乐、歌唱等)。我国古代诗论《二十四诗品》中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之说,最好的诗歌是含而不露的。梅兰芳没有必要用抽象理念来对自己的戏剧体系作系统论证。他主要以艺术形象作表述。

梅兰芳表演体系,除了丰富多彩的剧目、精湛的表演技巧、绚丽的服饰,更体现了一种总体风格的“中和之美”——含蓄蕴藉、不温不火,最准确地表现了中华民族善良、内敛的性格。“中”有中正、中和,不偏不倚等意,它是儒家伦理道德思想的集中体现。《礼记·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认为人的喜怒哀乐的情感尚未被激发时,无喜无怒、无哀无乐,心境无所偏倚的状态叫“中”。西汉董仲舒则认为,“中”不是指情未发之时,而是指已发之情应保持无过无不及的状态。“喜怒止于中,忧惧反之正。”(《循天之道》)不管将“中”解释为情之未发也好,或解释为情之已发也好,都是体现儒家承认人有情,但要求“节情”,即将情束缚于伦理道德规范之中,而且不伤及生命。《论语·八佾》一篇中,孔子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意思是说:《关雎》这首诗,快乐却不是没有节制,悲哀却不至于过于悲伤。

梅兰芳先生非常准确而巧妙地掌握和运用了“中和”的原则,并把它发挥到极至。梅派剧目中虽也有表现激烈冲突的,如楚汉之争中的垓下之围,但并不赤裸裸展示酷烈的“血与火”的场面,而是通过“四面楚歌”的氛围,项羽与虞姬的相依相惜、生死与共的深情来表现历史悲剧。项羽面临危亡时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忍悲劝慰项羽并作剑舞,最后悲婉欲绝地唱:“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刚烈自刎。全剧表现出刚柔相济、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风格,感人泪下,余味悠悠不尽。许多人都会唱虞姬的唱段,然而,哪怕是梅派专业演员,都难以掌握这不温不火的韵味。中和之美是阳刚美与阴柔美的高度融合,刚中有柔,柔里见刚。中和之美,美哉!亦难哉!梅兰芳大师的艺术何以独得此众人难以企及的中和之美?皆因“风格即人”。有温柔敦厚的性格,有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方能有艺术的“中和之美”。梅先生对自己的艺术风格是有明确意识的。他教导弟子:“学我早年的嗓子,中年的技巧,晚年的火候。”这“火候”,即是“中和之美”的艺术风格。艺术家的艺术风格只有到技艺炉火纯青时才水到渠成。梅派艺术风格是落落大方,不耍小巧,看似平易,却平中见奇,平中见雅。

“美善融合”、“中和之美”就是我从梅兰芳先生表演中提炼出来的“关键词”。把它抛给有理念癖的先生,请他高抬贵手,不要忙着来“解构”梅氏体系!

梅兰芳的姓氏——绚丽而抗寒的梅花——艺术家外柔内刚的个性——中和之美的梅派艺术。可以说是“四而一”“一而四”! 婀娜与刚健的辩证统一。这应该说是天地宇宙中的一大巧合!独一无二,只存在于中国。是我们的骄傲!

儒学“中庸”的现代艺术化演绎者

孔门弟子三千,其中有贤人七十二位。七十二贤中,一位关键的人物是孔伋(子思)。他是孔子的嫡孙。曾参是他的老师,孟子是他的学生。其最大的贡献是作《中庸》,把孔子的中庸思想由方法论提高到世界观,以诚、性来论天道,下启孟子,开思孟学派之先河。梅兰芳也弘扬中庸(中的哲学),然而,不是以哲学的形态来传承、弘扬,而是以活生生的形象和唱、念、做、舞的艺术的形态诗意化地演绎着。所以,从这个角度定位,把梅兰芳称为儒学“中庸”的现代艺术演绎者,应该是恰到好处的。

梅派弟子中“绕不过去”的人——言慧珠

梅派弟子、传人众多,遍及全国甚至海外。这是艺术流派具有旺盛生命力的表现。不妨说:犹如“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的孔子之门。梅派传人中,除张君秋先生师事四大名旦而取其长,独创张派外;师法梅派而神形兼备者首先数言慧珠,还有健在的梅葆玖和杜近芳两位。

言慧珠的性格与温柔敦厚的梅师显然不同,她任情任性,敢作敢为,有“狼主”之称。但她的可贵在于对梅派艺术的酷爱,既学、既承;又改、又传。举例说:她把《西施》从两个晚上演出压缩为一个晚上演完,更为集中、精炼。其中,如《南梆子》“想当年苎萝村春风吹遍”一段,梅先生演唱节奏稍快并加鼓声相伴;言慧珠去了鼓声,放慢节奏,突出人物思念家乡亲人的深沉情感。言慧珠并改编了《花木兰》全剧,从剧本到演唱,到服装,都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梅兰芳先生对言慧珠的改动是赞许的。在梅师心目中,她是最有出息的爱徒。梅师曾提出要拍摄自己给言慧珠传艺的镜头,但被有关领导否定了。这对言慧珠打击很大。!文革浩劫中,人妖颠倒,言慧珠更受到致命打击。把人逼死了,还要诬人“自绝于人民”!近年,上海戏曲学校纪念这位英年被逼自尽的校长,使我很感动。且不说言慧珠多年为艺术倾注了多少心血,流多少汗水,单说到朝鲜战场演出七十天,赢得广大志愿军官兵赞扬,就足见这位“狼主”心中有祖国、人民,有京剧艺术了!然而,四十七岁,正是艺术家风华正茂之时,竟含恨九泉。这是京剧梅派艺术的一大损失!我建议,在研究梅派艺术时,千万不可忽略了言慧珠这位“梅派大姐大”。

当然,梅葆玖、杜近芳等优秀传人的艺术表演,也非常值得研究。要论传承梅兰芳“中和之美”的艺术风格,当数梅葆玖最能达到不温不火的“度”。从这个角度而言,他作为梅派艺术掌门人,当之无愧。1996年我会有幸与梅葆玖先生会面。他为大家演唱《宇宙锋》赵艳容的唱段“老爹爹发恩德”,韵味十足,至今,声犹在儿。当时,我曾赠葆玖先生拙词一首(由赵海若书成横条):

(见《中华词谱集萃》)

奉梅葆玖先生

蜂蝶休歇,正冰封北国,朔风真冽。玉树芝兰耀梅庭,仪态万方,情笼燕山月。瑶池迢迢,仰天怎诉相思切。彩云飞,青鸟佳信翩来,南中欣悦。  

碧空丽阳迎驾,更素鸥起舞,白雪歌彻。乍逢依稀旧曾识,洛水仙姿,散花天女绝。疏影幽香,醉态玉环殊无别。赏霓裳妙舞,韵味心会难说。

 

这篇文章撰就的次日,我在小区门口碰到著名中国古代美学家、云南大学教授、本会荣誉会长张文勋先生。我向他汇报了将要举办纪念梅兰芳的活动,他非常高兴,说:“应该的,梅大师贡献太大了!”我简要说了自己对梅大师其人和其表演体系的看法。张先生说:“我很喜欢梅派戏,听了很多,还能操京胡。全部《玉堂春》我都能拉下来。你说得太对了,梅兰芳先生是一位儒者,梅派戏是中和之美。”我告诉先生:有人说“梅兰芳体系是伪命题”、“梅兰芳代表不了中国系曲体系”、“京剧也代表不了中国戏剧体系”。我不同意这种偏颇、虚无的看法,正向他们“叫板”呢!张先生说:“该叫板就得叫板!梅兰芳怎么没有体系?梅兰芳体系这么大影响,怎么代表不了中国戏曲?我身体不好,开会坐不了,但我坚决支持你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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